張維中專欄／出境，入境
2021-11-27
機身用力顛簸了幾下，搖醒半睡半醒的我，我的視線穿越窗戶，看見遠方的建築物上亮著一排字「東京國際空港」時，才意識到飛機已經降落在羽田機場。我回到東京了。
這一趟回台行程，足足兩個半月，是我十多年前搬來東京居住以後，待在台灣最長的一次，同時也意味著第一次離開日本那麼久。當然，我知道這話聽在朋友們的耳裡，肯定是要吐我槽的了。因為疫情的關係，跨越國境成為難事，眾多崇尚日本旅遊的信徒們豈止是兩個半月，甚至已有兩年，都未曾踏上日本。
因為有居留證的緣故，我還能進出日台之間，然而，在疫情期間的出境和入境，卻早已不如過往那樣的自由自在。來回一趟變得好不容易，必須經歷一連串繁瑣的手續、文件提交、檢驗流程和兩地的隔離，有如過關斬將一般才能抵達，費時費力又花錢。一想到如果下一次出境入境還得如此再來一遍，人還未出發，心已經累。
離開機艙，穿越空橋，當我一踏進羽田機場的航廈，還沒來得及感受回到日本的情緒時，立刻就被工作人員引導走往標示著「Covid-19 PCR檢測」的方向。雖然打過兩劑疫苗，且在登機前七十二小時內做過PCR檢測，持有陰性證明書，但一下飛機仍要在機場立刻再做一次篩檢，這些流程已成為現在出入境的必須。回台北時也是如此。所以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，明白完成那些必要的手續後，若一切順利，見到行李轉盤時，起碼也是一個多小時以後的事。
但我沒想到，實際上比想像中更累、更久。松山機場小，從繳交相關文件的地方到篩檢處，主要是上下樓移動，不用走太遠，可是羽田機場比較大，他們將過去那些繁忙的登機口區域，暫時改成處理入境流程的窗口。不過，這些區域的動線並不是緊鄰隔壁的，經常是完成這一個步驟以後，得走好長的一段路，才能移動到下一區。在航廈裡繞啊繞的失去方向感，簡直像走迷宮。許多人跟我一樣，背包跟手提行李都很重，沒有推車可用，手上還得拿著護照跟一疊文件，大家都一副精疲力盡的模樣，很是狼狽。
終於來到篩檢PCR的地方，所幸是吐唾液，而非戳鼻子。完成後，交出試管，最後再走一段長長的路，抵達某個登機口前的座椅區。大家坐在那兒，仰頭看著前方的螢幕，螢幕上顯示的不是航班資訊，而是檢測結果的叫號。看見這畫面，我突然感到荒謬且感傷了。怎麼想到有一天，當我們坐在登機口前，等候的不是登機時間，而是PCR檢測結果呢？
好不容易拿到陰性證明，才總算結束長長的手續流程，能夠通往查驗護照的海關窗口。此時距離飛機降落到地表，已經過了一個半小時。最後完成通關、拿行李，然後等候事先預訂的防疫包車（車費很貴！），到終於搭上車出發回家，又花了一小時。屈指一算，從降落到離開機場所耗費的時間，總共是兩個半小時；而我從台北回東京的飛行時間，也就是兩個半小時⋯⋯
出租車上的司機問我從哪裡回來？我說台灣。司機說，他沒去過台灣，但是身邊的朋友們，每一個去過的都讚賞不已。他有點遺憾地嘆了口氣，說可惜沒趁疫情前就去玩，現在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去了。我笑著回應說是啊，希望很快出入境變得像以前那樣簡單，到時候請務必去台灣走走啊。他很快地說好，帶著一種豪氣的口吻，我願意相信那不是敷衍的客套話。
在高架快速道路上，出租車一路奔馳，往回家的方向。窗外滑過東京的夜色，一個轉角，我瞥見東京鐵塔，依然閃耀著溫暖的，清澈的，療癒的光。
張維中
東京在住台北人。喜歡大都會的新潮繁華，也愛地方小鎮的人文風情。寫遊記、寫散文、寫小說也寫少兒讀物。近作為長篇小說《不在一起不行嗎？》、散文《東京直送》和旅記《日本小鎮時光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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